| 不待詩人墨客以詩文懷鄉悲吟，故鄉總是令人思念的。賀知章的詩：「少小離鄉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不言鄉愁而言回鄉時的尷尬，從另一角度形容離鄉太久的悵惘，是別出心裁的詩。但在唐宋時代道路遙遠，舟車不便，回鄉甚難，遂有鄉思。小時離家，老大回來卻故鄉依舊，只是多出了幾個兒童罷了。遙想那故鄉山水，竹籬芳舍依舊是存在的。 今日的形勢不大一樣了，空間距離縮小，一日之間可以坐飛機環繞地球一周。那「少小離鄉老大回」的情況不易存在。再忙，三、五年總回家一次吧？但回來後看到的「故鄉」卻不能保證是離去時的故鄉。今日的故鄉是會改變的，小橋流水沒有了，那地方變成一條筆直的公路，一片油菜園沒有了，上面蓋滿了樓房，三合院房子已建成大賣場。至此恍然，原來看得見的故鄉，是會變的，它已不能成為「鄉愁」的對象！ 這麼說，現代人要將懷鄉之情寄託在什麼地方？我們認為，「故鄉」這個意念，可以解為兒時看的景，也可以解為兒時看的事、看的書、聽到的歌、相處的人、祖父、父母、兄弟、姊妹、同學、老師、經歷的喜事、悲事、難以忘懷的事，或無意中聽的一句永銘心中的話，也就是兒時的經歷點滴皆成鄉情。鄉情者令幼小的心靈感動、震撼、嚮往、夢寐難忘的事也。它有時與地緣有關、有時與地緣無關，純屬詩、人情。 《列子．周穆王》有一個寓言：『燕人生於燕、長於楚、及老而返本國。過晉國，同行者誑之日：『此燕國之城。』其人慨然變容……哭不自禁。同行者啞然大笑曰：「予者紿君，此晉國耳。』其人大慚。及至燕，真見燕國之城社，真見先人之墳冢，悲心更微。」 這是一個很富心理學意義的故事，燕人離鄉很久，心中熱盼回故鄉，看看自己的出生地及先人的家園及墳墓，這是一種懷鄉的心情。但他事實上對故鄉的山水街道並無記憶，所以同行的人來到晉國卻騙他燕國到了，那是燕城，那是先人的家園、墳冢，他立刻就相信了，因激情而大哭，後來同行的人又告訴他這地方並不是燕，那城廓、街道、家園土地與他的祖先無關，他就止住哭泣了。但後來他們終於走到燕國的家鄉、田園、墳冢了，這個燕人因為先前已經激情過，大哭過一場，情緒已經洩掉了，就也沒有激情、感覺，也就不哭了。可見懷鄉之情只是一種主觀的情感的累積，愈看不到的故鄉，愈想故鄉，「故鄉」在這裡只是一個意念而已。 說到這裡，有些人終生以「我是台灣人」、「我是江蘇人」、「我是杭州人」等等界定自己、分別你我，且以此黨同異伐，豈不可笑？故鄉的回憶若是美麗的，當想到別人的故鄉也是美麗的，人人皆有美麗的故鄉，何必分彼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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