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子的部落格

下營海墘營文化藝術基金會徵文佳作 
二十六年前聽說我要嫁到下營當媳婦的親戚，無不嘖嘖稱奇搖頭嘆息，尤其是一個狗不拉屎鳥不生蛋、幾乎沒有任何親戚聽說過的小小村落──火燒珠，老一輩的親戚總是說：「A贏，A贏，A行、行卡麥行！」〈意思就是說交通非常不便，只能靠雙腳步行，要走很久很久才到得了的地方〉交通便捷的今日，除了機踏車私家車輛，竟然是真的沒有公車從學甲直達下營街道及十三個村落，所以更甭說是個偏僻的火燒珠小村子。
親友都覺得好笑的村名，是不是一天到晚都在燒什麼東西啊？名為火燒珠總有典故吧？為了解決親友的好奇心，特地走訪幾個耆老，其來有自，早年有座燒磚塊的窯廠，幾乎三天兩頭都燒著火、常有特別亮眼新穎的磚塊出爐，因而得名「火照珠」，口語流傳下來就有走音成了「火燒珠」地名，都幾十年上百年未見半座磚窯廠蹤跡，真有傳言中的取土燒磚鮮艷亮麗誘人？無從考據了，村子裡六十幾戶人家，最老的宅院才幾十年之久，最年長的老奶奶九十有六，也是聽公婆傳說。
村民以務農營生，稻米玉米瓜果、養豬及聞名遐邇的鵝，燻茶鵝早已家喻戶曉，說到下營就聯想燻茶鵝，菱角也是下營的產物，雖說是隔壁官田地區盛產，咱們下營也有不少人家栽種，採收的季節一到，下營幾個村落到處可見剝菱角的婆婆媽媽齊聚一堂，從清晨五點多到傍晚六七點，除了草草扒幾口飯、上幾次廁所、喝幾口水，簡直是一天十幾個小時全埋在菱角堆裡拚鬥賺錢，手裡忙著剝菱角仁，嘴巴未曾閒著、東家長西家短說說笑笑，家務事村落大小事遠至國家國際新聞通通都有話題，有時候也會擺台小小收音機邊忙邊聽收訊吵雜的主持人耍嘴皮功夫賣弄、說唱笑逗趣，剝菱角的婆婆媽媽有最愛的主持人天天陪著再痠再累也不覺得，每天十幾個小時的埋頭苦幹久坐雙手沒一刻停過，痠痛布貼滿了全身也樂得輕鬆歡喜賺個兩三百，古時候的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現代的婆婆媽媽也是不出門皆知國內外大事，閒話家常打零工有收入有收音機、何樂而不為？這裡痠那裡痛，長此以往習以為常了。
當然時下盛行的大家樂六合彩更是一絕，做了什麼夢、有什麼靈感、有什麼明牌號碼？哪家小廟出的牌奇準無比，哪個神祇壽誕祝壽、拜拜普渡？哪戶人家的祖先忌日？誰家要娶媳婦嫁女兒呷油飯，什麼禮數繁文縟節盡在婆婆媽媽的話匣子裡一攬無遺，辛辛苦苦坐板凳埋頭苦幹十幾個鐘頭賺了幾百元，手指頭纏了OK繃、腰痠背痛腳痠駝背，邊剝菱角邊叫苦喊累，痠痛布藥膏不離身，幾乎都是一群不愁吃喝可以頤養天年的老媽媽老婆婆，互相譏笑冷嘲熱諷賺那麼多帶不走準備留給子孫爭奪，說著說著就吵了起來，面紅耳赤不甘勢弱，一整天沉默不語氣得吹鬍子瞪眼睛，隔天一早又是嘻嘻哈哈嘻笑怒罵聚一起剝菱角聽收音機聊是非……。
菱角盛產期，總有外地人大老遠來朝聖，朝的什麼聖？帶了相機全付武裝準備齊全，不只是欣賞採菱角剝菱角的美景，都是為了凌波仙子──台灣水雉慕名而來。
火燒珠的南側有個三甲多菱角田，應該算得上附近村落甚至比官田任一片菱角園都寬廣，十幾年前發現菱角田裡有水雉家族進駐，奇特的叫聲別於一般鳥類，展翅飛揚猶如凌波漫妙舞姿，牠們喜歡在菱角田繁殖活動，因為數量稀少，政府單位特地編了經費僱用專人駐紮保育，生怕遊客絡繹不絕素質匪異把貴客嚇走了，導航系統尚未流行時，為了一睹凌波仙子風采的遊客當然得走走停停尋尋覓覓，停車暫借問，要看菱角鳥往哪裡去？那幾年的火燒珠因為台灣水雉而小有名氣，自有村落以來稱得上最風光了，前兩年幾乎天天在收音機上聽某電台行銷導航系統打廣告，火燒珠1之1號怎麼走？當了下營火燒珠媳婦26年了，朝八晚五的上班族少在村落裡徘徊走動，只熟悉左鄰右舍幾戶人家，哪會知道門牌號碼？難得的在收音機聽到蟄居小村落的名號特別有親切感。
因為凌波仙子來報到，那些年不少親友只要一到星期假日就嚷嚷要來湊熱鬧，佔了地利之便，我順理成章成了他們的導遊，為了盡責當然得小小充實知識常識，連菱角鳥的叫聲都學起來了，望眼鏡是一定需要的，賞鳥的需知細節更是熟透了的倒背如流，雖非我家擁有的大片菱角田，為了當個盡職的在地人，為了不漏氣證明自己是「A贏ㄟ新婦」，當然得稍做準備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從宗教信仰至人文風采地方特色，電腦網路尚未發達的年代仍然得上圖書館翻書做筆記，彷彿是學生時代為了考試埋首書堆。
在地名產特產，可以擺上桌供親友品嚐當伴手禮的絕對不吝嗇，除了價格昂貴的蠶絲被只能幫忙打廣告視需要採購，黑豆木耳桑椹鵝肉相關產品吃的喝的用的，幾十年前的物質匱乏一物難求，才多少年就經濟富庶物產豐碩行銷廣告只要打開手機滑幾下，要什麼有什麼，現代人的便捷可以說是人在家中坐食衣住行育樂全送上門。
然而再怎麼豐盛便捷，想欣賞凌波仙子的搖曳英姿仍然得親眼目睹才可深刻領會，火燒珠的大片菱角田沒落了不再栽種，菱角盛產期偶爾聽聞台灣水雉的叫聲，欣喜牠們仍然在下營地區出沒，隔壁鄉鎮的保育區有專人照護，崇尚自由喜愛到處尋找安全定居處所的水雉自有其生存之道，走在田園巷陌偶遇貴客，總叫人欣喜若狂，當年自告奮勇帶領親友朝聖小心翼翼尋尋覓覓，難得親眼目睹一兩回，十幾個年頭後，自然生態擁護水雉繁衍常有不預期的驚喜，樂見凌波仙子經常來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