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子的部落格

◎吳東權
男女間的愛情，構成的元素非常複雜，恐怕連科學儀器都分析不完整，一般

人只知道有所謂濫情、多情、寡情、薄情、真情、假情、虛情、專情、深

情、戀情、無情、絕情、癡情等等，這些愛情把懷春的男女攪得天昏地暗、

意亂情迷；朝思暮想、心猿意馬，甚至為情癡迷、因愛殉情，製造了多少感

人韻事，平添了無數悲慘結局，後人為那些陷溺情淵、沉迷慾海、頭昏智

減、淪肌浹髓的行為，起了一個尊號，名曰「情癡」。情癡這個名稱，由來

已古。佛家《大藏法數》中云：「迷惑之心名之為癡，若於一切事理之法，

無所明瞭，顛倒妄取，起諸邪行，是名癡毒。」原來出家人看這情到癡時是

有毒的，怪不得那些情癡中了癡毒之後，不是功課退步、精神恍惚，就是事

業參差、生活失序，甚至冒險犯律、色膽包天、寢食不安、生死相許，所謂

「人生自有癡情狂，莫覺癡情太斷腸」。《紅樓夢》第廿九回中說「原來寶

玉自幼生成有一種下流癡病」，這癡情狂竟被曹雪芹說成「下流癡病」，實

在不雅，難怪白居易有詩云：「寄言癡小人家女，慎勿將身輕許人。」

當一個少男少女被愛情所囚被欲念所惑的時候，情之所鍾，意之所圖，在若

即若離、似愛非愛的情關之前，會使整個人為之亢奮；如果雙方業已同氣相

求，心心相印，許下了「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的誓願，那就

如同酒酣人醉，神魂顛倒，恨不終日癡雲膩雨、疊形重影，一旦風雲變色，

橫生枝節，「昭陽殿裡恩愛絕，蓬萊宮中日月長」，那就難以自拔，沉迷不

返，失戀如撕肝，相思似裂膽，竟做出若干愚騃的傻事，榮獲情癡的諡號，

令識者扼腕，知者搖頭，養者傷心，育者嘆息。

情癡如同行業，有祖師爺焉。《莊子．盜跖》：「春秋魯國人尾生，與女子

期於梁﹙橋﹚下，女子不來，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子猶曰：「此萬世

情癡之祖。」原來孔子的同鄉還出了另一位祖師爺，被後人奉為情種、情

聖、情癡，而且公認他是個癡情履約的君子。他和女友約在陝西藍田縣蘭峪

水的藍橋底下幽會，豈料洪水先至而女子未來，這位情癡抱住橋柱等待，竟

被溺斃，後世遂有「魂斷藍橋」的成語，你說這位男主角尾生君是愚、是

癡、是信、是愛？姑不論閣下是怎麼批評他，後世卻有不少人推崇備至。

《史記•蘇秦傳》云：「孝如曾參，廉如伯夷，信如尾生。」竟將他與曾參、

伯夷並列，可見所受的尊崇匪淺！陸游也有詩吟「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

鴻照影來」。於是遂有「尾生抱柱」、「尾生之信」等成語形容遵守信用、

履約不變的人。

但是從尾生的情癡方面來看，的確是不可思議，原來「情愛深而近於愚」就

叫情癡，實在不足為法。《二程全書》中說得中肯：「好惡失其宜，是非亂

其真，雖有尾生之信，曾子之孝，吾弗貴也。」誠然，如此情癡，吾弗貴

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