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中的祖父母 」台南縣97年度徵文比賽社會組第三名 


 


 


      騎腳踏車的大巨人                  默子


小時候最喜歡放暑假了,只要一放假就可以去外婆家住幾天,外婆家在隔壁鄉鎮,物質匱乏經濟拮据的年代,搭客運公車是多麼令人期待又興奮的大事,每次放完假後回學校、都可以在同學面前又神氣又驕傲地吹噓,看看面前那幾十雙羨慕嫉妒的眼神,更是叫人得意揚揚,好不神氣。


因為一年才搭一次車,我們四個姊弟總是在小小候車站牌旁的雜貨店門口邊玩耍邊等車,我們從一大早七點不到就買票等車,一直等到快吃午飯的時間才搭上車,不是車班稀少,而是玩過頭未注意車子已經過去好幾班,每次抬頭才發現車子開走了,雜貨店裡少有客人,店主人東摸西摸從不管有什麼人在等公車,搭不搭得到車全與他無關,反正車票賣出去了,要不要搭車就跟他無關了。


每次到外婆家,總要麻煩她在村子裡的候車站等一整個上午,把田裡農事暫時擱下,就專程為了幾個小外孫要去作客,家用電話幾乎等於零的年代,只有村子裡的活動中心有公共電話,聯絡很不方便,到車站等小客人好像是全村子的大事一樣,外婆家的左鄰右舍只要看到她沒去田裡,就知道嬌漢〈家母乳名〉的兒女又要來度假了,而且每次都是大包小包、一住就是 一兩 個星期,我們也因此在外婆家的村子裡交了不少好朋友。


印象最深刻的三年級暑假,去外婆家的第一天晚上,才剛要上床睡覺,屋外蛙聲吵嚷蟲鳴附和共譜夏夜農村曲,弟弟不知道是想家還是怎麼了,一直哭個不停,不管外公外婆如何哄怎麼說,他就是不聽勸、邊哭邊吵著要回家,四姊耐不住性子、索性拿了外公趕牛的藤條往他身上鞭打幾下,弟弟哭得更厲害,三更半夜沒有公車,四十年前的鄉下地方根本沒有計程車,怎麼回家找媽媽?


外公只交代外婆幫我們把行李收拾好,板著臉沒好氣的說要回家就走吧!我們嚇了一大跳,外公好狠心,萬籟俱寂的深夜,竟然叫我們四個小孩子自己走十幾公里的路回家!


只見外公慢條斯理牽出他的腳踏車,一把舉起弟弟坐在前座,再讓我們三個女生擠坐後座,行李掛在兩個手把上,就這麼悶不吭聲慢慢地踩著腳踏車,沿途除了道路兩旁農田裡的蛙聲蟲叫,就是外公斷斷續續的喘息聲,永遠忘不了他的聲音就好像老家養的那條大水牛氣喘噓噓的呼吸聲,外公生氣著,我們根本不敢打瞌睡,也不敢叫他停下來歇歇腳,在我們眼裡,他是一個大巨人,就像傑克與碗豆裡的大巨人,那麼高不可攀,那麼雄壯威武,那麼令人懼怕敬佩。


    此事件當然是三姊和四姊吃了一頓爸爸的「竹仔枝炒肉絲」,不管發生什麼大小事、再怎麼樣都不可以讓外公騎腳踏車載我們回家,白天忙農事已經夠累了,三更半夜騎遠路,打算把外公累死啊!原來我們心目中的大巨人也是血肉之軀。


那事件發生後好長一陣子,我們被爸爸下了禁足令、不准去外婆家過夜,除非有媽媽陪同,根本不可能,媽媽天天為一大家子十一口忙裡忙外,還有一大群雞鴨豬仔牲畜要養,哪有時間回娘家過夜,年歲漸長,學業工作兩忙和外婆家漸行漸遠,那一夜的微風輕拂,伴隨蟲鳴蛙聲最容易入眠,因為外公的喘息聲,強迫自己不准闔上眼皮,除了我們,連個車影人影都沒碰上,有大巨人的保護,才可以平安抵達家門。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會使盡辦法威脅利誘讓弟弟乖乖安靜不哭不吵不鬧好好住下來,再一起和外公抓青蛙釣魚,再一起和外婆挖地瓜焢土窯,再和鄰居小朋友一起抓蟋蟀抓知了……,那一段美好時光真叫人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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